南橫道上春意濃
【作者速寫】藍國揚先生,陸軍官校畢業,服役陸軍十餘年,民國七十一年退伍,七十六年由輔導會安置東河農場,著有《出發的歲月》等。
春分那天,南橫下了場「雨」,嗯!或是濃得沁出水漬的「霧」,儘管日、夜分明,白天和夜晚時間一樣長,妻和我站在高聳入雲的松樹下,仍然感到幾分寒意。松樹的針葉凝成晶瑩透亮的霜,在海拔二、二三〇公尺的向陽,似在和冬日的歐洲維也納森林相輝映。
向陽是南橫公路雪線的起點,濃霧從南端公路湧來,盛夏中午,陽光從頭頂直射,動植物的影子都化成橢圓,失落的臺二十號公路又會忽然出現。隨後,陽光西移,公路彎曲變形,飄浮的影像,宛如沒有劇本導引的夢幻境界。向陽山莊在濃霧中忽隱忽現,一旁的林道入口,剩下如巴掌大小的模糊黑洞;山莊管理員孤寂的身影和顫抖破碎的嗓音,印證了布農族人翻越中央山脈大遷徙,遺落的蹤跡。
長年以來,妻麗燕和我每年都會登上南橫幾次,在低海拔的霧鹿到天龍橋路段,欣賞染紅的涼秋楓葉;初冬,景色深沉,耀眼的山巒忽地被抹上淡淡一層顏色,在利稻和摩天之間,看山櫻花展露笑顏,開車直上三、三五〇公尺大關山,慢慢穿越隧道,欣賞彷彿比天高的結冰瀑布,再往下到海拔二、七五〇公尺高的啞口,頂著刺骨寒風,吃路邊攤的滾燙泡麵,等待下雪。但民國九十八年八八風災後,道路封閉,摩天之上的記憶開始褪色,退到九〇〇公尺的利稻村下。
摩天在海拔一、七五〇公尺,讓視線只敢隨狹窄而蜿蜒的公路迤邐蛇行,翠綠的高山蔬菜和高山茶,貼滿公路兩旁空間,一年四季午後的煙嵐繚繞,稀落的農家和民宿散落山巒腰間,猶如山水畫家筆下幾撇簡單的線條。偶有遊客開車路過,留下黑煙,又揚長而去。
初春,摩天還可欣賞到零星的山櫻花,妻子和我依偎在那株孤立路旁的山櫻花樹下,昂首望著陣陣的濃霧,迎風搖曳著璀璨的紫紅,散落在茶和高麗菜的綠色上。妻子興奮得揚起雙手,追逐著羽毛般飛舞的繽紛落櫻。
我刻意脫下鞋襪,踩在鬆軟的泥地上,讓落櫻蓋滿腳印。幾隻農戶飼養的小雞,嘰嘰喳喳地從霧裡竄出,劃破了寧靜。
雨後,偶爾會忽然放晴,陽光穿透濃霧,輸送金黃塗料,反射山壁的陡峭。從向陽下來,和摩天有五〇〇公尺的視覺落差,但感覺上,車子旋轉繞山緩降,反倒把濃霧趕進山壑層疊的細縫中,湧進湧出,一如浪濤,在黑與白的交錯中,雕琢成南橫膾炙人口的雲海。
我們在摩天買了一些高麗菜和高山蘿蔔回家,今年南橫的高麗菜特別香甜、甘脆。妻子說,拿來做泡菜再好不過,賣過臭豆腐的我們,當然知道箇中奧秘。傍晚返家時,路過那株碩壯孤立的大山櫻樹,熟透的櫻花,還在不斷地隨風飛舞。
春天就是那麼容易令人感動,落花、鳥鳴、風颯、雨霧、小橋、流水、人家,多愁善感的我們,從向陽經摩天,過利稻,車子一路溜回南橫入口,處處都在讚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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